古代形神观念与《内经》肾藏象理论发生的关系刍议
【摘要】 《内经》肾藏象理论是中医藏象理论的重要内容之一,与之相关的发生学研究也逐渐受到重视。从古文化角度论述古代形神观念与《内经》肾藏象理论发生的关系,着重阐明“肾应惊恐”这一命题的产生与古代形神观念的重要渊源。
【关键词】 《内经》;肾(中医);脏腑;情志(中医病因)
藏象理论是中医基础理论的核心,是《黄帝内经》中最重视、论述最多的一项内容。肾藏象理论是《内经》藏象理论的重要组成部分,也是以五脏为核心的五个藏象子系统理论之一,与中医各科尤其是内科、妇科和骨外科的临床实践有着密切的关系,并具有重要的指导作用。
发生学方法因其特有的视角、手段以及独到的逻辑性和鲜明的性,已逐渐被引入中医藏象理论的研究领域。中医发生学方法是指运用学、训诂学、文化学、学、、逻辑学等方法,对中医理论萌芽时期的基本观念和基本原理的产生、形成与演化做出明确详实的诠释。考察的焦点是中医理论赖以发生的整个过程中主要的、本质的、必然的因素,尤其是独特的方法因素,从而实现对中医学认识的反璞归真[1] 。
虽然肾藏象理论的发生有一定的解剖形态基础,但众所周知,古代文化有重道轻器的明显特征。中医学产生于传统文化的早期土壤之中,从古文化角度对藏象理论的发生进行研究才是最主要的和“正宗”的。笔者已在有关文献中系统阐述了肾藏象理论的发生同传统文化尤其是先秦哲学的重要关系,这其中,阴阳学说、五行学说、气论观、精气理论和“精水合一”说对肾藏象理论的萌芽有不可替代的重要指导作用。除此之外,形神观念也是当时的重要哲学理念之一,它对肾藏象理论发生的作用尽管不如阴阳五行和精气等全面深入,但对于其中某些内容的发生有着非常直接的影响,甚至直接促成了“肾应惊恐”等命题的出现。可以说,没有古代形神观念的影响,肾与情志的关系问题将会出现理论空白。笔者针对此观点试述如下。
1 古代形神观念的内容以及对《内经》的影响
形神关系与精气学说有重叠又有扩展,但又有一定的区别。它着重探讨体和用的关系,即物质和功能的关系,包括人体形态结构与功能和思维的关系及其。
结构与功能是物质系统的普遍性,二者之间的辨证关系也是一切哲学和科学体系必不可少的重要内容。《内经》中形与神俱的“形神一体观”即是对这种辨证法的重要认识。肾藏象理论中“肾藏志、应惊恐”理论的发生是这种辨证观的典型运用。“志”为五志之一,“惊恐”属七情范畴,五志指精神意识思维,七情属于人的情感。“肾藏志,应惊恐”是“形与神俱”观念的具体体现。
气论哲学中除了精气本身的概念特征和它所衍生的方法论之外,还有一项很重要的内容,就是对形神关系的辨证考察。早期比较典型的观点见于《荀子·天论》篇中“形俱而神生”的唯物主义心身一元观。这个观点被移植到中医领域并得到认同的明显依据来自于《素问·上古天真论》中“形与神俱”这一命题。就中医学看来,人体生命活动之外在显现(广义之神)和形体是统一的,心理活动(狭义之神)作为生命活动外在显现的一个重要类别,和形体自然亦是统一的[2] 。与气论自然观相对应的方法论———“司外揣内”、“以表知里”,不言而喻地将机体内在的“藏”视为外在“象”变化的依据,因而,显现于外的心理现象,也属于需要观察的“象”的范畴,其依据亦毫无例外地存在于形体之中。
《灵枢·本神》曰:“故生之来谓之精,两精相搏谓之神。”《内经》观察到生命形体及所禀生理功能(包括精神心理方面的功能活动)均源于父母之精(物质)的相合,父母之精乃新生命个体(形神)的物质基础。《内经》还对死亡现象进行了观察,《灵枢·天年》载:“百岁,五脏皆虚,神气皆去,形骸独居而终矣!”即死者形神分离,那么生者必是形神不离。这也是《内经》对形与神俱观念的肯定、接纳与佐证。
《灵枢·营卫生会》云:“血者,神气也。”《灵枢·平人绝谷》云:“神者,水谷之精气也……。”这些论述强调了机体的生命活动(包括精神意识思维活动)是精、气、血等物质所派生的,精、气、血是生命活动(包括精神意识思维活动)的物质基础,即神本于形质而生。而且,神不能脱离形体单独存在而必须依附形体存在,它的功能状态也受形体健康状况的影响。故《素问·上古天真论》云:“形体不敝,精神不散。”《素问·移精变气论》进一步指出:“得神者昌,失神者亡。”《素问·疏五过论》:“精神内伤,身必败亡。”张介宾将此义理解为形乃“神明之宅”(《景岳全书·卷二·传忠录·治形论》),又说“形者神之体,神者形之用;无神则形不可活,无形则神无以生。”(《类经·十九卷·针刺类》)
《素问·脉要精微论》云:“五脏者,中之守也。”《内经》观察到生命活动以五脏为中心,便进一步将神分宅五脏,于是有了“神藏五”(《素问·三部九候论》)。《灵枢·本藏》:“五藏者,所以藏精神血气魂魄者也。”《灵枢·经水》:“五脏者,合神气魂魄而藏之”是“神藏五”的具体论述,也是“肾藏志,应惊恐”结论赖以发生的前提。
神分宅五脏,必须将神一分为五,故《内经》分“神”、“魂”、“魄”、“志”、“意”5种。《灵枢·本神》云:“故生之来谓之精,两精相搏谓之神,随神往来者谓之魂,并精而出入者谓之魄。所以任物者谓之心,心有所忆谓之意,意之所存谓之志。”尽管历代对魂、魄、志、意各自的释义并未取得完全一致,但均承认四者之间存在着差异。这是“肾藏志,应惊恐”结论发生的进一步前提。
五神各有分工,各司其职,各有其所宅之脏。《素问·宣明五气论》云:“心藏神,肺藏魄,肝藏魂,脾藏意,肾藏志。”除了五行学说介入的因素外,这种分工本身也是对精神活动不同层面或阶段的概括,都属神的范畴,在心神主导下进行生命活动,因此《内经》认为“心藏神”。如《素问·灵兰秘典论》云:“心者,君主之官,神明出焉。”心神总统魂魄,并赅意志,这便是《内经》的五脏对应
五志的理论。又《灵枢·本神》云:“肝藏血,血舍 魂;……脾藏营,营舍意;……心藏脉,脉舍神;……肺藏气,气舍魂;……肾藏精,精舍志。”营、血、脉、气、精等是五神的物质基础,再次强调了形与神俱的唯物辨证观。
2 形神观念与“肾藏志”命题的产生
张伯华先生对五神进行过细致的研究,认为《内经》中“志”的含义较多,大致相当于心的意志、记忆、情绪、情感等。有学者认为,广义的志与神同义,泛指各种精神情绪活动。如《左传·昭公廿五年》:“以制六志。”《素问·四气调神大论》:“以使志生,……使志无怒,……使志安宁,……收敛神气,……无外其志,……使志若伏若匿……。”《素问·阴阳应象大论》:“在志为怒,……在志为喜,……在志为思,……在志为忧,……在志为恐。”狭义的志一指现代心理学所谓的意志。《灵枢·本神》云:“心之所忆谓之意,意之所存谓之志。”王冰注《素问·宣明五气论》“肾藏志”云:“专意不移者也。”二即记忆。如《素问·宝命全形论》云:“慎守勿失,深浅在志。”杨上善注:“志,记也。”《荀子·解敝》云:“志也者,藏也”,“藏”即记忆。
笔者认为,从《素问·宣明五气论》和《灵枢·本神》的行文句式来看,将“肾藏志”与“肺藏魄”、“肝藏魂”等并举,其中的“志”当属狭义的志,而且尤其指意志。
首先,精为肾所藏。《素问·六节藏象论》曰:“肾者,主蛰,封藏之本,精之处也。”精是志的物质基础。精乃“身之本也”(《素问·金匮真言论》),《灵枢·经脉》曰:“人始生,先成精。”《灵枢·本神》曰:“生之来,谓之精,两精相搏谓之神。”《素问·上古天真论》曰:“积精全神”,此之谓也。
其次,《素问·灵兰秘典论》云:“肾者,作强之官,伎巧出焉。”对这句话的理解,虽历代歧义甚多,但要义不外三点:脑力思维活动、身体筋骨动作与功能和生殖能力与行为。从上述有关精的论述来看,肾精乃生身之本(生殖)、强身之本(体力)、全神之本(脑力),即诸般行为(生殖行为、肢体动作、思维反应等等)之灵巧,无不由肾所出,而自觉行为无不由意志(即现代心理医学所认为的有着明确目标的意向性心理过程)所支配,故有“肾藏志”之论断。也就是说:对行为受意志支配的体悟是“肾藏志”理论赖以发生的另一个重要环节。
狭义之志的第二个含义是记忆,《灵枢·本神》有“肾……则伤志,志伤则喜忘其前言”的观察。与健忘相关的脏腑不止有肾,如《灵枢·大惑论》:“人之善忘者,何气使然?歧伯曰:上气不足,下气 有余,肠胃实而心肺虚……。”《素问·调经论》:“血并于下,气并于上,乱而喜忘。”笔者认为,同其它脏腑相比,伤肾之健忘临床更为多见,这是肾与记忆相关的依据之一。从这个意义上说,“肾藏志”也是从生理病理现象观察得出的论断[3] 。
3 “肾应惊恐”命题的产生与形神观念的关系
人的七情有“怒、喜、思、忧、悲、恐、惊”是人体对外界各种刺激的一种应答性反应,属情感活动。七情分属五脏,事先也须将情志分为5类,这也是由于人的情感确实存在着不同的类型区分。当然,这种分法仍然有五行学说介人后进行归纳的需要。如《素问·阴阳应象大论》曰:“人有五脏化五气,以生喜怒悲忧恐。”《素问·天元纪大论》的“人有五脏化五气,……以生喜怒思忧恐。”两种说法稍有差别,但后一种较为公认。惊与恐类似,《内经》常惊恐并称,如《素问·血气形志》云:“形数惊恐”,《灵枢·口问》云:“大惊卒恐”。
对恐惧太过的病理观察,是《素问·阴阳应象大论》认为肾“在志为恐”的主要依据。《灵枢·本神》曰:“恐惧不解则伤精,精伤则骨疫痿厥,精时自 下。”《素问·举痛论》言:“恐则气下”,“恐则精却”等等,都是机体“形”与情感活动“神”之间关系的不同形式的反映。由此可见,肾“应惊恐”这一结论也是以“形与神俱”的古代形神观为前提并充分体现了这一重要前提。
综上所述,肾应惊恐这一命题,是在古代形神观念的指导和影响下产生形成的。虽然有其它观念的影响和生理病理现象观察等因素的介入,但形神观念无疑是个重要的文化背景和具有哲学指导意义的前提。认识到这一点,有助于我们更加深入地理解肾藏象理论,使之发挥更为明确的临床指导作用。
【】
[1]李如辉.中医理论的发生学研究[J].浙江中医学院学报,1999,23(2):2.
[2]刘庆华,等.试论神明的体用观[J].浙江中医学院学报.997,21(5):5.
[3]李如辉,等.“肾藏志、应惊恐”理论的发生学剖析[J].浙江中医学院学报,2001,25(1):5-9.