试论金元时期北方经济(3)
5.陕西等西北地区
金代陕西与河南一样,恢复的较慢。海陵王天德二年(1150年),陕西转运使毛硕报告说:“陕右边荒,种艺不过麻、粟、荞麦,赋入甚薄。市井交易惟川绢、干薑,商贾不通,酒税之入耗减”。[i]农业相当落后,商业萧条,赋税收入很少。至大定年间,仍与河南一样,还是“人稀地广,藁菜满野”。如与西夏交界的保安州(今陕西志丹)“无所产,而且税少。”[ii]再经四五十年的恢复,情况有了改观。如凤翔府郿县(今陕西眉县)“山水明秀,土地肥腴”,泰和年间引南山之水,建渠50余里通到县城,解决了长期困扰的缺水问题:“公室赖之,刍粟无忧……汲引灌溉,塗墍洗濯,无复嚮时之艰虞。”不久,“绿槐夹路,细柳交岸。龙鬚蘸碧,给万宇之焚膏;鹦粒翻红,被千门之饛簋。鬰薁益渭南之珍味,桑麻增陕右之上腴。碾硙区计,仅有数千;园田畦计,不啻几万。有粟者,易为之粒;有麦者,易为之屑;有食者,易为之蔬。其利益不足缕白”。[iii]水利事业的,使当地一跃而成为富饶之地。金朝后期,陕西农业已有较强的实力,史料中显示的主要是向东部地区输送粮食。如金宣宗贞祐四年(1216年),河东官员胥鼎言陕西常向河东“通购物斛”。[iv]兴定四年(1220年),陕西行省把胡鲁言:“陕西岁运粮以助关东”;李复亨同时也指出:“河南驻骅,兵不可阙,粮不厌多。比年少有匮乏,即仰给陕西。陕西地腴岁丰,十万石之助不难,但以车运之费先去其半。”因建议漕运,“自夏抵秋,可漕三千(十?)余万斛。”[v]既有民间贩运,更有官方赋税调拨,一时间成了京师军粮的主要外援之地。这显然依赖于“地腴岁丰”,是恢复开发的结果。有史料言金末的镇戎州(今宁夏固原)“土壤肥沃,又且平衍”[vi],可谓一例。不过,从整体上看,金代陕西经济始终未能恢复到北宋时的水平。
蒙元统治陕西以后,即着手整治战火之后残破的陕西经济。窝阔台汗五年(1233年)陕西长官田雄披荆棘,招流民,“教民力田,京兆大治。”[vii]尤注重水利工程的修复。三白渠“自元代金以来,渠堰缺坏,土地荒芜,陕西之人虽欲种莳,不获水利,赋税不足,军兴乏用。”窝阔台汗十二年(1240年),朝廷设宣差规措三白渠使和副使,调拨大批劳力与物资予以修缮。[viii]蒙哥汗二年(1253年)大封同姓,因忽必烈为同母弟中最年长且贤者,特意让他在南京路(今河南开封)和关中任选一地。由于南京路“河徙无常,土薄水浅,舄卤生之,不若关中厥田上上,古名天府陆海”,遂选关中为封地。[ix]“天府陆海”自是古时名声,与当时不可同日而语,但看来关中已有所恢复,胜过当时的河南。又经忽必烈治理,“关陇大治。”[x]至元初,又在京兆府(今陕西西安)以西募民垦荒屯田数千顷,经三年努力,“屯成,果获其利。”[xi]西边的凤翔府(今陕西凤翔)也很快恢复发展。至元中,在地方官的倡导下,修建了一条50里长渠,引汧水灌溉农田3000亩,并带动起水渠沿线一串菜圃药园。“岐人惠之”,以知府高良弼的姓氏命名为高渠。[xii]
这样,到马可波罗游历陕西时,所见到的已是日臻繁荣的状况了。从山西进入关中至今西安的路途中,“沿途所见城村皆有墙垣。工商发达,树木园林既美且众,田野桑树遍布……土产种种禽鸟不少,可供猎捕畜养之用”;京兆府“城甚壮丽……此城工商繁盛,产丝多,居民以制种种金锦丝绢,城中且制一切武装。凡人生必需之物,城中皆有,价值甚贱”;城外有忽必烈之子的秦王宫,“在一大平原中,周围有川湖泉水不少,高大墙垣环之,周围约5里。……其壮丽之甚,布置之佳,罕有与比”;从京兆府南下至今汉中途中“皆见有不少环墙之乡村,及美丽平原,居民以工商为业,有丝甚饶。”[xiii]所经之地郁郁葱葱,生态和谐,农桑旺盛,城市繁荣。另外一些地方如邠州(今陕西彬县),“纯俭素约,野无惰农,岁有高禀。”[xiv]可谓勤俭致富的一个例子。凤翔府(今陕西凤翔)于至元中开挖50里的长渠,灌溉农田3000亩,“民之圃蔬园药者,又井井乎其滨”。[xv]尤为突出的是,其时的小麦空前发达,并领先全国,王恽言关中小麦“今盛于天下”[xvi]即可证明。
元朝中期陕西经济达到兴盛期,正如苏天爵的那样:“关、陇、陕、洛之郊,号称沃土,国家承平百载,年谷丰衍,民庶乐康”;盛极而衰的转折是元泰定帝致和元年(1328年),“然自致和之秋,军旅数起,饥馑荐臻,民之流亡,十室而九。”[xvii]战乱又一次打断了经济发展势头。但随即采取措施发展生产。次年即元文宗天历二年(1329年),便兴修洪口渠,引泾水入白渠,灌溉泾阳、临潼(今陕西泾阳、临潼)等5县农田7万余顷。[xviii]元顺帝至正二十年(1360年)又一次修建泾渠,灌溉面积达到45000余顷。[xix]照此数字,已经超过北宋,即使数字夸大,也表明元代陕西经济又一次有所恢复并顽强发展。
西夏等西北地区,金元时有不同程度的开发与发展。两宋之际,西夏乘宋金战争之机,用武力等手段扩大了领土,实力更增强。其地“土宜三种,善水草,宜畜牧,所谓凉州畜牧甲天下者是也。土坚腴,水清洌,风气广莫……自汉唐以水利积谷食边兵,兴州有汉唐二渠,甘、凉亦各有灌溉,土境虽小,能以富强,地势然也。”[xx]在农牧业皆宜的优良环境中,经近200年的苦心经营,西夏地区获得很大发展,以富强著称于当时,屹立于西北。
西夏中心地区农业主要依靠汉唐时建造的古渠,一名汉延渠,一名唐来渠,受益面积9万余顷,但在战争期间废坏淤浅。[xxi]元世祖至元元年(1264年),西夏中兴等路行省予以修复,“溉田十数万顷,人蒙其利”,[xxii]灌溉面积有所扩大。随即又在中兴(今宁夏银川)、西凉、甘、肃、瓜、沙(今甘肃武威、张掖、酒泉、安西南、敦煌西)等地兴修农田水利,开发水田,吸引来归业人民四五万户。[xxiii]当地经济再次走向发展道路。如西凉即“出产小麦甚饶。”[xxiv]元世祖至元末年,“宁夏户口繁多,而土田半艺红花”,朝廷恐怕粮食不能自给,令改种谷麦。[xxv]红花既是染料,又是中药,果实还可榨油,是一种有很高价值的经济作物。宁夏人民因地制宜,广泛种植,显然是因为能获取更多的收入。“土田半艺红花”或许有夸张,但已成为一个专业化很强的经济作物区则是无疑的。至于口粮问题,元政府片面重农观念大概是多虑的,农民不会饿着肚子经营经济作物。要么是另一半土地可提供足够的口粮,要么是可向附近地区购买。总之,“半艺红花”是当地经济发展到新高度的体现。
地域辽阔的西北高寒地区,条件大部分不佳,经济发展不平衡。以甘肃行省农业而论,既有前文提到的盛产小麦的凉州,也有“气寒地瘠,少稔岁”的甘州。[xxvi]至元二十二年,甘州每顷地仅征收税粮三石[xxvii],亩均三升而已,产量之低可想而知。但至元二十六年曾“移八八部曲饥者就食甘州”,[xxviii]证明此地已有较多的余粮。地方官又通过赈贷以保护生产力,发展生产,元仁宗延祐年间,“兵馕既足,民食亦给”,甘肃也“诸仓俱充溢”。[xxix]贫困状况得到较大的改善。
在现今的新疆,元朝史料表明一些地区境况良好。如耶律楚材在今霍城县克干山南麓的阿里马城看到:“附郭皆林檎园囿……附庸城邑八九。多蒲桃、梨果。播种五谷,一如中原。”[xxx]今喀什一带,“居民为工匠、商贾。有甚美之园林,有葡萄园,有大产业,出产棉花甚饶。有不少商人由此地出发,经行世界贸易商货。居民甚吝啬窘苦,饮食甚劣。”果品业、棉花业和商业都很发达,只是这些成果都被剥削,劳动人民生活仍贫困不堪;现莎车一带“居民百物丰饶”;现和田同样“百物丰饶,产棉甚富,居民植有葡萄园及林园。”[xxxi]可以说新疆和内地同步发展,有的地方农业不亚于内地,有的方面如棉花生产领先于内地。
6.东北及内蒙
建立金朝的女真族发祥于东北的黑龙江省白山黑水之间,东北地区因而进入一个新的重要的开发时期。
阿骨打定都于上京会宁府(今黑龙江阿城南),辖南至吉林长白山、北至黑龙江海伦广大地区。此地率先得到开发:“土多材木,田宜麻谷,以耕凿为业,不事蚕桑。土产名马、生金、大珠、人参及蜜蜡、细布。”[xxxii]其北部的率、胡刺温之地(今黑龙江哈尔滨以北至海伦一带)“地广而腴”,金世宗大定年间迁徙三猛安至此予以开发。[xxxiii]会宁府东南、东北及北部广大地区,金章宗明昌五年(1194年)已有猛安谋克户176000余,每年提供赋税205000余石,因当地官方“收多支少”,储存量多达2476000余石。[xxxiv]如此大量的储备粮,即使在中原地区也是罕见的。
咸平府(今辽宁开原北)及相邻的临潢府路(今内蒙古巴林左旗)是又一重要经济区。“其地肥沃”,“彼地肥美,异于他处”,大定年间将奚人六猛安移居于此后,“精勤农务,各安其居。”[xxxv]临潢府路中的泰州(今吉林白城南),早在金太祖时,就因土地肥沃而迁徙万余户屯田于此。[xxxvi]临潢府所属的懿州(今辽宁彰武西)已位于草原,也开垦出大面积耕地,仅两个部族争夺的一片土地就有6万顷之多。[xxxvii]临潢府路的庆州(今内蒙古巴林左旗东北)在辽代即建有行宫,“宝货多聚藏于此”,至金时仍“比他州为富庶”。[xxxviii]咸州即咸平府以北地区,金初已是“州平地壤,居民所在成聚落,新稼殆遍,地宜穄黍。”[xxxix]农业生产颇具规模。
辽宁南部地区人口稠密,垦殖率高,并不断扩大农业区。如复州(今辽宁大连一带)合厮罕关周围700余里地域内,原为官方围猎区,大定年间因“其地肥衍,令赋民开种……田收甚利。”[xl]元朝时,这里仍是“地甚肥沃,有耕稼之利。”[xli]金章宗明昌三年(1192年),尚书省奏:“辽东、北京路米粟素饶,宜航海以达山东”。[xlii]辽东、北京路主要即今辽宁省南部地区,由于农业的发展,产粮丰富,已有外运的实力,开创了东北粮食南下的。
元代相关史料欠缺,我们所看到的主要是在这一地区和籴与粮食外运情况。在《元史》卷96《食货志• 市籴》中,所记载几乎全是元世祖时的事例,凡22年次,明确所在地者29地次,在本区者13地次,列述如下:
中统二年,始以钞一千二百锭,于上都(今内蒙多伦西北)、北京(今内蒙赤峰西)、西京等处籴三万石。
中统五年,谕北京等路市籴军粮。
至元二十年,以钞五千锭市于北京,六万锭市于上都,二千锭市于应昌(今内蒙锡林浩特东南)。
二十一年,以钞四千锭,于应昌市籴;发盐引七万道,钞三万锭,于上都和籴。
二十二年,以钞五万锭和籴于上都。
二十三年,发钞五千锭市籴于净州(今内蒙四王子旗西北)、沙、隆兴路。
延祐三年,中籴和林(今蒙古国哈尔和林)粮二十三万石。五年、六年,又各和中二十万石。
和林在我国现境外暂且不论,仅在内蒙者就有10次地,证明当地及附近地区能够提供大量的余粮。元文宗至顺二年(1331年)曾在辽阳路懿州(今辽宁阜新蒙古族自治县北)、锦州(今辽宁锦州)以钞30万锭和籴粟豆10万石,运往大都。[xliii]在金代发展基础上的东北经济,继续着北粮南下的历史贡献。至正十二年(1352年)又在辽阳和籴粟豆50万石,[9](卷42)表明生产继续增长。[i] 《金史》卷92《毛硕传》。
[ii] 《金史》卷50《食货志》5。
[iii] 《金文最》卷25,强造《孔公渠水利记》。
[iv] 《金史》卷108《胥鼎传》。
[v] 《金史》卷27《河渠志》。
[vi] 《金史》卷116《石盏女鲁欢传》。
[vii] 《元史》卷151《田雄传》
[viii] 《元史》卷65《河渠志》2。
[ix] 《元史》卷158《姚枢传》。
[x] 《元史》卷4《世祖纪》1。
[xi] 《元史》卷191《许楫传》。
[xii] 《牧庵集》卷23《有元……高公神道碑铭并序》。
[xiii] 《马可波罗行纪》第114、115章。
[xiv] 《元一统志》卷4《邠州• 风俗形势》。
[xv] 姚燧《牧庵集》卷23《高良弼神道碑》。
[xvi] 《秋涧集》卷86《论范阳种麦事状》。
[xvii] 《滋溪文稿》卷17《韩永神道碑铭》。
[xviii] 《续通考》卷3《田赋》3。
[xix] 《元史》卷66《河渠志》3。
[xx] 《金史》卷134《夏国传》。
[xxi] 《元史》卷164《郭守敬传》。
[xxii] 《元史》卷157《张文谦传》。
[xxiii] 《元史》卷148《董文用传》。
[xxiv] 《马可波罗行纪》第71章。
[xxv] 《元史》卷17《世祖纪》14。
[xxvi] 《元史》卷121《伯都传》。
[xxvii] 《元史》卷13《世祖纪》10。
[xxviii] 《元史》卷15《世祖纪》12。
[xxix] 《元史》卷121《伯都传》。
[xxx] 耶律楚材著,向达校注《西游录》上,中华书局1981年版。
[xxxi] 《马可波罗行纪》第50、52、53章。
[xxxii] 徐梦莘《三朝北盟会编》卷3,上海古籍出版社1987年版。
[xxxiii] 《金史》卷44《兵志》。
[xxxiv] 《金史》卷50《食货志》5。
[xxxv] 《金史》卷47《食货志》2。
[xxxvi] 《金史》卷73《宗雄传》。
[xxxvii] 《金史》卷47《食货志》2。
[xxxviii] 《金史》卷24《地理志》上。
[xxxix] 《大金国志校证》卷40,许亢宗《奉使行程录》。
[xl] 《金史》卷66《完颜齐传》。
[xli] 《元一统志》卷2《辽阳路• 古迹》。
[xlii] 《金史》卷27《河渠志》。
[xliii] 《元史》卷35《文宗纪》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