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育仙书》与《万寿仙书》考

【摘要】  《万育仙书》与《万寿仙书》是明代很有影响的两部养生书，其中导引图种类之多，在明代同类书中首屈一指。这两书之名只有一字之差，在各种书目记载与近年的出版物中，经常互为混淆。笔者经考证，得出以下结论：《万育仙书》，曹无极辑校，约刊行于17世纪初。该书2卷，其卷下为导引，有图97幅，其中56幅辑自明·朱神仙授(1561年)罗洪先传(1565年)《卫生真诀》。《万寿仙书》则是明末佚名氏在《万育仙书》卷下基础上，再增补养生内容，厘为4卷，改名而成。该书的明刻版本至清道光间重印，仍题罗洪先秘传、曹无极增辑。实际上罗洪先秘传的《卫生真诀》只占该书不到四分之一的篇幅。故《万育仙书》与《万寿仙书》虽有承继关系，但两书内容仍有较大的差别，当分别作为不同的书。

【关键词】  万育仙书　万寿仙书　卫生真诀　罗洪先　明代　养生

《万育仙书》与《万寿仙书》是明代很有影响的两部养生书，其中导引图种类之多，在明代同类书中首屈一指。这两书之名只有一字之差，其导引内容相差无几，但其他文字却大不相同。近20多年来已经由不同的出版社出版了《万育仙书》2种，《万寿仙书》1种。当代关于这两种书的作者及成书年，无论是已出版之书，还是书目与工具书，记载各不相同，混乱异常。甚至对这两种书是否系同一书，也未见考订。《全国中医图书联合目录》(后称《联目》)记载“万寿仙书四卷，又名万育仙书”,将成书年定于1565年。作者署为明·罗洪先撰，曹若水增辑[1]。 2007年新版的《中医古籍总目》(此后简称《总目》)仍保留相同的著录[2]。但在今存该书最早的明刻本《万育仙书》中，却找不到罗洪先撰字样。仅在道光印本《万寿仙书》扉页上，题有“罗洪先先生秘传/金沙曹若水先生增辑”[3]。除此扉页外，无任何序跋题署能证明该书为“罗洪先先生秘传”，更无法找到该书成于1565年的依据。

　　以上的混乱，不利于理清明代导引学术的源流。目前我们正在从事国家古籍抢救项目“中医养生大成”课题。《万育仙书》与《万寿仙书》所存在的种种问题，直接影响到选定养生古籍的书种与版本。有鉴于此，本文拟对上述两书进行考察，希望能调查清楚两书的关系，及两书的作者与成书年等相关问题。

　　《万育仙书》

　　据《总目》记载，《万育仙书》有两个明刻本。其一为明陆氏天爵堂刻本，另一为明末刻本，其余均为清刻本或抄本。对两个明刻本的考证发现，它们均属于2卷本《万育仙书》。

　　1.明陆氏天爵堂刻本

　　该本分藏于中国中医院图书馆与上海中医药大学图书馆。该本2卷。封面及上书口均题书名为“万育仙书”。版式为四周单边，白口，上黑鱼尾。每半叶版框高19.3cm，宽11.2cm，8行，每行22字。书前有天爵堂主人陆嘉谷“万育仙书跋”，无序，有目录。该版虽无版刻年，但据纸张、版式及避讳等，可证该本为明刻。1986年中医古籍出版社出版此本的影印本。

　　该书卷上之首署名为“金沙曹无极若水甫订定/古杭张文启开之氏·陆嘉谷穗三氏仝参”。内容主要为按摩，有小儿指纹及望诊等诊法，小儿按摩推拿法、三十二惊病及杂症等。卷下署为“金沙曹无极若水甫手辑/古杭陆嘉谷穗三氏·古越陆堃天臣参阅”。内容主要为导引，有八段锦坐功、四时坐功却病图、诸仙导引却病图、五禽戏、陈抟睡功等共89幅图。

　　书前天爵堂主人陆嘉谷(穗三)跋云：“曹子若水先生，身体力行，内莹外澈，其信心明悟处，必谘异人异书，湛潜印证，笔之简端，著有成册。此《万育仙书》上下二卷所为作也……先生祖贯金沙。尝游寓于先人救庐之天爵堂。每丙夜聚谭，互为商较，知其传习最真，订正最确，因发其箧，付而梓之，广为传布。”[4]结合书中两卷卷首的署名可知，该书的订正辑录者为曹无极，字若水，金沙(江苏南通金沙镇)人。后游寓杭州陆氏天爵堂，由该堂主人陆嘉谷(穗三)刊行其书。

　　2.明末节录刻本

　　该本书口及卷首均题为“万寿仙书”。今存两本，分藏于中国中医科学院图书馆与安徽省图书馆。中国中医科学院藏本亦为2卷，但分装为4册。版式为左右双边，白口，上黑鱼口，每半叶版高18.5cm，宽11.1cm，8行，每行21字，软体上版。书前有题为大宋咸淳二年(1266年)徐几“万寿仙书序”，王仔昔“运气诀”。无目录。

　　仔细将该本与陆氏天爵堂本核对，有如下发现。

　　该本之《万寿仙书》名，乃将《万育仙书》天爵堂系统的一种刻本原版挖去其软体之“育”字，嵌入硬体的“寿”字。书口、卷首的《万寿仙书》均系剜补而成。

　　该本的内容，乃节取《万育仙书》卷下，再分成2卷。其卷首署名为“手辑/古杭吴惟贞穗三氏·古越徐几天臣参阅”。与天爵堂本相比，该本“手辑”2字前，明显将“金沙曹无极若水甫”之名剜去。参阅者亦有剜补之处。其中将“陆嘉谷”剜去，补入“吴惟贞”，将“陆堃”剜去，补入“徐几”。这些剜补做得比较拙劣，不仅字体不同，而且更名不更字。如“吴惟贞”下接着“穗三氏”。从名、字的关系来看，显然“穗三”与“嘉谷”相对应，而与“惟贞”不对应。

　　该本书前大宋咸淳二年徐几“万寿仙书序”中，涉及成书仅提到“如是则求之至人，剖秘旨于未尽，祷人工于后天。此用晦子所以卓越乎尘世，而独探坎离龙虎之奥，而能全人之所不能全，造人之所不能造。然其心则有不忍遗教而孑立者。此《万寿仙书》二卷之所由作也”。然全书无一处有“用晦子”之名。该书多处用明版书剜补作伪，又出宋序，故此序当为伪造，无足信。

　　综上所述，明末刻本的《万寿仙书》，乃节取明版《万育仙书》卷2的内容，分作2卷。又将书名《万育仙书》剜改为《万寿仙书》，并剜改校阅者姓名，削去原辑订者曹无极之名。因此，该版之《万寿仙书》，实际上就是《万育仙书》的节录本，并非增加正文内容，因此不能算是独立著作。

　　在上述二版中，均未出现罗洪先之名，也无依据可以确定《万育仙书》的成书年代。

　　《万寿仙书》

　　《总目》著录的《万寿仙书》诸项，实际上是依据题有清·道光十二年壬辰(1832年)附页的《万寿仙书》刻本。因此，很有必要仔细考察该书。

　　该书的扉页明确地标明“罗洪先先生秘传/金沙曹若水先生增辑/万寿仙书”。除此以外，没有任何地方交代作者或辑者。此书今有中国中医科学院图书馆、天津医学高等专科学校图书馆藏本。该本4卷。版式为四周单边，白口，上黑鱼口。每半叶版高18.7cm，宽11.3cm，8行，每行22字。上书口为“万寿仙书”。书前有“万寿仙书自序”，序中大谈按摩导引原理，但序后残脱作序时间与作序人姓名。残存的序文也未涉及作者的情况。该本之末记有“大清道光壬辰年七月七日吉书”。一般认为此本即清道光本，但实际上该本只有最后两叶是清代补刻，其版式刻工均不同于正文。正文“玄”、“弘”等字均不避讳，说明乃将明代版本再予重印本。

　　将此明版重印的《万寿仙书》与明末的《万育仙书》节录本相比较，可以发现两书都收载了同样的89幅导引图及相关文字。这些内容原为《万育仙书》全本的卷下，在《万寿仙书》中则为卷二、卷三。虽然《万寿仙书》本亦为四卷本，但与《万育仙书》四卷本不同，《万寿仙书》的卷一为“性命说”等养生理论，卷四为“延年要论”，引录前代养生名家言论。据此，《万寿仙书》与《万育仙书》实际上只有大约一半的内容(导引)相同，尚有一半内容为不同，故二书不能视为一书。

　　此有道光十二年附叶的《万寿仙书》，只有卷二之首署名为“金沙曾(曹)无极若水甫手辑/古杭陆嘉谷穗三氏·古潭刘肇庆刚堂氏参订”。与明天爵堂《万育仙书》卷首题署相比，仅将“古杭张文启开之氏”换成“古潭刘肇庆刚堂氏”。因此，该本可能是刘肇庆(刚堂)重刊改编本。

　　据《总目》所载，《万寿仙书》应该还有一个版本，为清代延古斋刻本，藏于苏州大学医学院图书馆与天津医学高等专校。笔者专程赴苏州，得知苏州大学医学院图书馆古籍部已于2000年归并到苏州大学图书馆古籍部。然而，该馆查无此书。 赴天津高等医学职业学校图书馆，提出所藏清代延古斋刻本[5]。线装3册，第一册为卷一、卷二的合订本，其余两册为卷三与卷四。将此书与中医科学院所藏道光本核对，发现两书版式完全一样，断版也相同。可以证明两馆所藏为同一版。所不同者，此书有扉页，题为“云岩居士纂辑/道原一贯/延古斋梓”，其作者及书名与《万寿仙书》全然不同，属于装订错误，因此，所谓“延古斋本”亦属误订。

　　关于这两书的作者，前已述及，《万育仙书》卷下署名为“金沙曹若水先生手辑”，明末有人取此下卷原版，剜改书名而为《万寿仙书》。后又有人以此《万寿仙书》为基础，增补“性命说”、“延年要论”，厘为四卷。此明代版本至清道光间重印时略有增补。因此，道光重印明版《万寿仙书》的扉页提到金沙曹若水的名字是可以理解的。但是，扉页上的“罗洪先先生秘传”又从何而来呢?这必须兼考另一种题为罗洪先编的《卫生真诀》，从中寻找线索。

　　《卫生真诀》(《仙传四十九方》)

　　罗洪先《卫生真诀》今存两个抄本，分别藏于中国中医科学院与天津市图书馆。

　　中国中医科学院所藏抄本一册，不分卷。封面有手写题名《仙传四十九方》，《总目》也据此将此书以《仙传四十九方》书名录入。因此书前有明嘉靖乙丑(1565年)罗洪先“卫生真诀叙”及目录，故其正书名当为《卫生真诀》。此本无边框行格，每半叶7行，每行约23字。正文为49幅导引图(分别配有释文与内服药方)与5幅五禽戏图，八卦、运气图2幅(共56幅)。

　　将此书正文与《万育仙书》相比，可知即《万育仙书》卷下的49幅“诸仙导引图”、5幅五禽戏图及2幅八卦运气图。此外，《万育仙书》卷下又另辑录了八段锦坐功(8幅)、四时坐功却病图(24幅)、陈抟睡功(2幅)，共为一卷。因此，该卷作者署名为“金沙曹无极若水手辑”是恰如其分的。

　　那么，明版清印的《万寿仙书》扉页题“罗洪先先生秘传”有无依据呢?中国中医科学院所藏《卫生真诀》罗洪先“卫生真诀叙”解答了这一疑团。该叙提到其书的来历：“嘉靖辛酉(1561年)游洛阳，邂逅朱神仙于梨春院。见其神宇非常，盛加礼貌。后片言契合，尽挈长生久视之道。口口相传，心心相授。且手持一卷授余，曰《卫生真诀》。”[6]可见罗氏所传的抄本应当是《卫生真诀》。今中国中医科学院藏抄本封面题《仙传四十九方》，是因为该抄本主体即49幅“诸仙导引图”，每图配有药方，故名。而天津藏崇祯抄本也是根据此书内容由后人所题。

　　罗洪先叙中还介绍了他醉心于养生术的经过。他曾经被天子拔为殿试第一人，也就是状元。但他最后还是“埋名晦迹，和光混俗”20余年，求仙访道。考罗洪先，字达夫，号念庵，道号太玄散人。江西吉水人。曾为嘉靖八年(1529年)年一甲第一名进士[7]。他在嘉靖四十年(1561年)得道士朱神仙所授《卫生真诀》，于嘉靖四十四年(1565年)为该书写序。序称：“余访道偶获是诀，不啻明珠文犀之重，虽有珙璧以先驷马，不如坐进此道。歃血盟天，誓当世守藏为一家之书，万万不可轻传，泄漏天宝也。”[6]可见他并没有想出版，只是想收藏起来，不可轻传。但他的书在万历间却得以刻版传世，从而加快了该书的流传。

　　据《总目》记载，《卫生真诀》今尚存有明崇祯十一年(1638年)抄本，存天津市图书馆，著录为“罗氏撰”。考此本2卷，上卷之首题署：“新镌卫生真诀上卷/新都辛丰居士校梓·林泉散人参订。”由此可见此抄本乃是据刻本所抄，无边框行格，本高26.8cm，宽15.6cm。实际版心高约21cm，宽12.4cm，8行，每行21字。此本无序，但有两个万历年间的跋。其一为万历二十五年丁酉(1597年)方应选(明斋)“卫生真诀跋”，另一为同年程庆(仲善)“跋卫生真诀后”。方应选跋中提到此书的来历：“是集也，其偶得罗状元之秘藏乎。前绘仙像于篇首，千态万状，无非欲按摩导引者，晓然知运气功夫，后载方药于篇末，千举万效，无非欲不能按摩导引者，又晓然知医药效验，种种至意也。”[8]其中的罗状元，指的就是罗洪先。方应选为明万历十一年癸未(1583年)二甲20名进士，他为辛丰居士校梓的《新镌卫生真诀》题跋。该书镌刻传世，始广其传。

　　至此，《卫生真诀》、《万育仙书》、《万寿仙书》的受授、增补过程业已明了。

　　1561年，朱神仙授《卫生真诀》予罗洪先，罗氏于1565年作序，宝藏此书。1597年，该书由辛丰居士校梓，是为《新镌卫生真诀》。故此书当著录为“明·朱神仙授、罗洪先传”，成书年当为朱神仙授书之年(1561年)。

　　《卫生真诀》刊行(1597年)之后，明·曹无极将此书内容辑录到他的《万育仙书》，与八段锦、四时坐功等导引法合为卷下;又另校订了小儿诊法及推拿按摩内容为卷上。曹氏在上卷与下卷的署名是不一样的。卷下各种导引法并非曹氏所撰，只是由他辑录成卷而已。其时约在十七世纪初。

　　由于《万育仙书》卷下导引内容丰富，故在明末不止一次刊行。明末有书商节取《万育仙书》明版卷下，经剜改更名为《万寿仙书》，但并无增补。

　　明末有《万寿仙书》刻本，乃取《万育仙书》卷下导引内容，又在其前后增补内容，厘为4卷。其中导引法为卷三与卷四。此本虽有一半的内容节取自《万育仙书》，但还有一半的内容属于新增。其刻书者熟知该书以上源流，故扉页题书名为罗洪先秘传、曹无极增辑。清道光间取明版重印，使该本广泛流传。然而，所谓“延古斋”之堂号属误订。

　　明《万育仙书》，曹无极辑校，约刊行于17世纪初。该书2卷，其卷下为导引，有图97幅，其中56幅辑录自明·朱神仙授(1561年)、罗洪先传(1565年)《卫生真诀》。明末又有佚名氏在《万育仙书》卷下基础上，再增补养生内容，厘为4卷，改书名为《万寿仙书》。该书的明刻版木至清道光间重印，仍题罗洪先秘传、曹无极增辑。实际上罗洪先秘传的《卫生真诀》只占该书不到四分之一的篇幅。故《万育仙书》与《万寿仙书》虽有承继关系，但两书内容仍有较大的差别，当分别作为不同的书。

【】
  　　1 薛清录主编.全国中医图书联合目录[M].北京:中医古籍出版社,1991：609.

　　2 薛清录主编.中国中医古籍总目[M].上海:上海辞书出版社，2007：767.

　　3 罗洪先传,曹若水增辑.万寿仙书·扉页[O].道光十二年壬辰(1832)刻本.藏中国中医科学院图书馆.

　　4 曹若水订定.万育仙书·陆嘉谷跋[O].明杭州陆氏天爵堂刻本.藏中国中医科学院图书馆.

　　5 罗洪先传,曹若水增辑.万寿仙书[O].(原题)道光十二年壬辰(1832)延古斋刻本.藏天津高等医学专科学校图书馆.

　　6 罗洪先编.卫生真诀·卫生真诀叙[O].明抄本.藏中国中医科学院图书馆.

　　7 朱保炯,谢沛霖.明清进士题名录(中)[M].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1979：1902.

　　8 罗洪先编.卫生真诀·卫生真诀跋[O].明崇祯抄本.藏天津市图书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