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异化”翻译不可偏执
摘要：“异化”与“归化”作为翻译策略并无高低优劣之分，两者各有优缺之处。过分强调“异化”或“归化”都有失偏颇。文章提出，跨文化翻译的英译汉可适当采用异化手段作为归化的补充，而汉译英则宜尽量归化，以期达到便于沟通、促进交流的效果。
Abstract: As a translation strategy, it is hard to say foreignization is superior to domestication, or vice versa. Both of them have their own strengths and weaknesses, and therefore, neither should be overemphasized. This paper holds that in order to achieve cross-cultural communication in English-Chinese translation, foreignization should be used, where appropriate, to supplement domestication, while in Chinese-English translation, domestication must be used as much as possible.
Key words: foreignization, domestication, translation strategy
1.引言
几年前笔者读过刘英凯先生《归化——翻译的歧路》一文，觉得结论似乎太绝对了些。作为一种 翻译策略，直译、意译、异化、归化都有其存在的价值，孰优孰劣，殊难“一言以蔽之”。有人把“It was so dark that she couldn't see the faces of her companions.”译成：“夜色是如此的黑，以致于她看不到同伴的脸。”这应该称得上正宗“异化”了，但它像是一个思维正常的人的正常表达么？两相比较，汉译拖泥带水，而原句却是结构紧凑、语词。为什么采用“异化”手法照搬到汉语中就走了样呢？有句成语“Better be the head of a dog than the tail of a lion.”，果真要避开刘教授警告的“翻译岐路”的话，恐怕只好译成：“宁为狗头，不为狮尾”了。可在中国，宁为“鸡首”者众，甘当“狗头”者无。这“宁为狗头”的译法不怕汉语读者笑话？
“异化”翻译确是一个值得选择的策略，可是强调过了头就会走向反面。
2.“异化”翻译须有“度”
凡事不可绝对，这是中国人古来有之的处世之道。移用于翻译，也不失为一方良策。片面强调“归化”固不可取，一味推崇“异化”也难免失之偏颇。当“归化”和“异化”两种译法都可接受时，当取“异化”；否则就要因句制宜，该归化归化、该异化异化。但无论如何，都应以信息畅达，读者能接受、愿接受为优先考虑。以两个众所周知的英汉成语“To kill two birds with one stone.”和“谋事在人，成事在天”为例，它们可以被分别进行不同翻译处理：
△To kill two birds with one stone：“一石两鸟”/“一箭双雕”/“一举两得”
△“谋事在人，成事在天”：Man proposes, God disposes. / Duties are ours, events are God's. / Man proposes, Heaven disposes.
这两个句例的不同译法之间意思大同小异，也都能被译语读者所接受。这时取跟原文的文化内容和表达形式最接近的异化译法“一石两鸟”和“Man proposes, Heaven disposes.”，当然顺理成章。既形似又神似，何乐而不为？但在下面两个句子中，异化翻译就得三思了：
（1）His aunt looked into her crystal ball and told me that I would take a long trip next year.
他婶婶瞧了瞧她的水晶球然后对我说，明年我将有一趟远行。（异化译法）
（2）Oysters are only in season in the R months.
牡蛎在R月份里才当令。（异化译法）
面对这两句汉语译文，肯定不会有多少中国人猜得出它们在讲什么。原因在于，这种刻意异化的逐词直译根本不顾中国人对西方文化认知的客观局限性，硬是把英美人才有的语言文化心理认知图式强加给中国读者。其结果可想而知。句（1）中的crystal ball为何物？作何用？句（2）中的R months指什么？牡蛎与之又有什么关系？把所有这些英美人心知肚明、中国人莫名其妙的文化语境通通推给汉语读者，是一种不负责任的做法。
原来，西方算命人多使用crystal ball（水晶球）来做占星、算命时的道具；而R months则指英语中从九月（September）到第二年四月（April）之间的月份。除去它们，一年中剩下的就是五、六、七、八四个最炎热月份。笔者试将上述两句改译如下：
（1b）他婶婶看了一会儿用作占卜的水晶球，然后对我说明年我将会有一趟远行。
（2b）夏季牡蛎食不得。
英译汉“异化”必须有个“度”，这个“度”在汉译英时也同样忽视不得。举个最简单的例子，把汉语成语“东施效颦”临摹照译成：“Miss Dongshi tried to imitate Miss Pin.”，英美人能理解其中的文化蕴含吗？这种异化译法当然省事，而且也算得上“原汁原味”，却极大地难为了西方读者——“Miss Dongshi，Miss Pin”到底何许人？前者为何要仿效后者？如此翻译岂不是“虽译犹不译”？不妨再比较下面两个英译：
（3）完全禁止：complete prohibition
（4）应该探索各种渠道和各种办法来民族：Various channels and ways should be explored to promote the development of our national industry.
这两句翻译的“异化”风格不容置疑。但问题是，英语母语者欣赏它们、认可它们吗？答案显然是否定的。这两句系笔者模拟卢敏《如何做好中央翻译工作》一文中相关误译例子编出的例句，汉语句子则是按英语原文所作的回译。笔者为此请教了一位美籍教师，她不由分说就把它们改译成：
（3b）完全禁止：prohibition
（4b）应该探索各种渠道和各种办法来发展民族工业：Various channels should be explored to promote the development of our national industry.
有趣的是，美国老师的删改跟卢敏文中的“正误译例”不谋而合。可见（3）、（4）两句的原译在美国人眼中不是错了，就是表达拙劣。试想，英语母语者读到它们时觉得冗赘，觉得文笔拙劣，这样的“异化策略”和“原汁原味”又有什么意义呢？这不啻昭示我们，“异化”其实是一种暴力，是对目的语语言规则的强行偏离。当然，这种偏离有时可能歪打正着，但更多的时候则是让译语读者读来费劲，如同受罪。像本文开篇所举的那句英语成语，为什么不译成中国人一望便知的“宁为鸡首，不为牛后”呢？不知“异化”论者会对（3b）、（4b）的改正有何感想。但可以肯定，他们对美国老师的删改要么认同，要么反对，因为不可能有第三种态度。这便引出了一个有趣的话题：要是赞成美国老师的改正，这“异化”主张无疑就存在双重标准：英译汉必须异化，汉译英则须归化。换言之，等于承认汉语低人一等。如果反对，那么Joan Pinkham在其The Translator's Guide to Chinglish（《中式英语之鉴》外语教学与研究出版社2000年）一书中所批判的“中国式英语”从此便可大行其道了！
3.译文是给不懂源语的读者看的
懂源语的人一般不会去看译文，译文是给不懂源语的人看的，这似乎是起码的常识。但异化译法的极端鼓吹者们恰恰忘了这个常识。当把“Oysters are only in season in the R months.”译成“牡蛎在R月份里才当令。”时，译者想当然地认定每一个中国人都知道从September到April的所有英语月份名中都含字母R。不然的话，他绝对不会译出这样一句谁看了都纳闷的汉语的。
试看下面几个译例，它们分别摘自夏康明、陈淑莹、张传彪等学者的指误性或著作中：
（6）教师休息室：Teachers' Restroom（夏）
（7）反对战争（拒绝战争）：Don't War（陈）
（8）闲人莫入 ：Strangers are Forbidden（陈）
（9）我不怕冷 ：I'm not afraid of coldness.（张）
（10）杰克，我用车子送你回家 ：Jack, I誰l send you home in my car.（张）
（11）我的腿被你的狗咬了：My leg was bitten
by your dog.（张）
（12）他的鼻子很高 ：He has a high nose.（张）
所有这些译例的汉语原文均语义明白、十分地道。而它们的译文英美人却未必看得懂。推其由，盖因字比句次的直译，或曰极端异化的英译所致。这让笔者不由得想起黄忠廉教授举过的一个恶性欧化的例句：
△民间宗教仪式的复兴表征传统的地方认同对于化过程中基层的社会合作有下述功能。（《村落视野中的文化与权力——闽台三村五论》）
相信没有几个人能一眼读出这句汉语的精确意思。那么，外国人面对“Don誸 War；He has a high nose.”感到不知所云，也就不足为怪了。上述极端异化的英译虽然错误五花八门，实质只有一个：根本无视英语规则和表达习惯！以句（6）和句（12）为例，前者的Restroom作为公示语不是“休息室”，而是“厕所”；后者则纯粹是中国式英语，中国人心领神会，美国人莫名其妙。现将正确译法列示如下：
（5b）上海渔业总公司：Shanghai Fishing Corporation（夏）
（6b）教师休息室：Teachers' Lounge（夏）
（7b）反对战争（拒绝战争）：No War! （陈）
（8b）闲人莫入：Staff Only（陈）
（9b）我不怕冷 ：I don't mind the cold weather. （张）
（10b）杰克，我用车子送你回家 ：Jack, I'll take you home in my car. （张）
（11b）我的腿被你的狗咬了：I was bitten on the leg by your dog. （张）
（12b）他的鼻子很高：He has a prominent nose. （张）
正因为译文是给不懂源语的读者看的，所以异化翻译断不可随心所欲。再举一则黄忠廉教授的例句：
△I bought this book to acquire the relevant knowledge to pass the interview to get the position...
我买了这本书，以便获得有关的知识，以便通过面试，以便得到那个职务……（陆丙甫译）
类似这种照葫芦画瓢的异化译法这些年几乎随处可见。它们对传统汉语的负面影响实在不容忽视。从维护民族语言的纯正性出发，我们是不是也应该重视归化译法呢？值得一提的是，异化策略原本是一种不错的选择，但近年来大有矫枉过正的趋 势。影响所及，连诗歌翻译也大谈字数、音步、格律的异化移植，汉语诗歌惜字如金的传统在一些人的译诗中荡然无存。以下是《山东外语教学》上一篇中对同一首英诗的两种译法，一个采用“在音节数、节奏、韵式三方面追步原作”的异化策略，一个则追求“神似”与“化境”的归化策略：
The Eagle
By Alfred Tennyson
He clasps the crag with crooked hands;
Close to the sun in lonely lands,
Ringed with the azure world, he stands.
The wrinkled sea beneath him crawls;
He watches from his mountain walls,
And like a thunderbolt he falls.
鹰
〔英〕丁尼生
他用蜷曲的爪子抓着岩，
背顶着寂寂大地上的太阳，
那周围是一片淡淡的蓝天。
他下面是蠕动着的皱海面；
他栖在墙似的山岩上凝望，
刹时间向下扑去迅如雷电。
（黄 ，《英国抒情诗100首》）
鹰
〔英〕丁尼生
扭曲的利爪紧扣岩，
独立危崖，与日比肩，
蔚蓝一片寰宇间。
脚下苍海微皱面，
远眺傲立崖巅，
霎时落，直如雷霆下九天！
（张传彪，《大学英语园地》1988第1期）
两相对比，孰优孰劣，相信自在不言中。
4.结语
作为翻译策略，“异化”与“归化”本无高低优劣之分。理由很简单，两者各有优劣之处。以汉语成语“情同手足”为例，《汉英大辞典》对它的英译多达八种：
情同手足：treating somebody like one's own brother; as intimate as brothers; be close like brothers; regard each other as brothers; brotherly love[friendship]; feeling like somebody's own brother; with brotherly friendship; with brotherly love for each other.
八种译法几乎囊括了所有能够想得出的翻译处理，却唯独不见将“手足”（hand and foot）二字和盘端出的“异化”译法。辞典编纂者们的这份苦衷，难道不值得我们深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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