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纪的感悟:把握民主与国情——20世纪中国政治发展反思
20世纪对于来说,是有史以来社会变革最为广泛、最为急剧、最为深刻的一个世纪,是开始从传统社会转向社会的一个世纪。怎样从的维度与概括这风起云涌、沧海桑田的百年历程?笔者曾与校友童怀宇副教授、杨志坚硕士一起作过初探。我们认为,百年中国政治变革、政治发展呈现了三股大势、一个主题。三股“大势”是:从半殖民地走向独立自主;从战乱分裂走向和平统一;从封建专制走向民主共和。它们三者均具有重大的、深远的意义,彼此间也存在着“互为条件”的辨证关系。但着眼整个世纪中国社会转型的广阔背景及政治发展的价值目标看,“走向民主”是“现代化的政治性后果”(1),它更具深层性、长远性、现代性。而“走向独立自主”与“走向和平统一”---从一定意义上讲---是为“走向民主”创制前提性条件的。因此,可以将“走向民主”视为20世纪中国政治变革、政治发展的主题。---这便是所谓的“一个主题”。
自从上世纪初武昌城头的炮声震坍了帝制、催生了民国,到上世纪末中共十五大对“中国特色的社会主义民主政治”作出精到的诠释,我们走过了旧民主主义革命--新民主主义革命--社会主义民主建设这样三个阶段。令人无比感慨的是,整整一个世纪,“走向民主”这一主题的展开,山道弯弯,水雾重重,步履艰难。其间交识着多少激奋与理性、前进与挫折、喜悦与忧伤、沉思与期望、经验与教训……。历史真是一部厚重的教科书!只要我们认真去解读,总能从中感悟到方方面面的启发、启迪、启示。围绕“走向民主”的主题所生发的一系列关系与课题,诸如民主与专制,民主与专政,民主与政权,民主与宪政,民主与法治,民主与政党,民主与国情;民主与民族独立,民主与爱国救亡,民主与资本主义,民主与社会主义,民主与无政府主义;民主与民生,民主与,民主与文化,民主与人权,民主与自由,民主与平等;民主与革命,民主与政良,民主与改革,民主与开放,民主与稳定,民主与集中;民主与国民素质,民主与基础,民主与经济体制,民主与政治体制,民主与群众自治,民主与公权监督,等等,等等,究应如何认识?如何把握?如何处置?均可从20世纪中国政治发展史中有所感悟。
这里仅就如何把握“民主与国情”的关系问题,谈一点读史浅悟。
众所周知,数千年的中华文明史给我们留下了不少宝贵的文化遗产,但今日所言的“民主”,却并非是中华祖传之“家珍”。我国历史上曾拥有的“民本”与“重民”等观念,---在本人看来---与现代意义上的“民主”完全不是一码事。而我国古籍中曾出现过的所谓“民主”一词,其基本涵义是指“民之主”,“民之主宰”,说到底就是指“君主”。这与现代意义上的“民主”涵义---“民作主”、“人民权力”---更是相反相背。毋庸讳言,“德先生”(democracy)与“赛先生”(science)一样,是十九世纪中叶起由西方传入我国的。
因为是“舶来品”,就往往会碰到一个与中国“国情”的关系问题。当20世纪曙光初露时,以孙中山为代表的革命派与以康、梁为代表的改良派、保皇派之间展开了一场事关中国命运的大论战。焦点之一,正是:推行民主革命,建立共和政体是否适合中国国情?后者坚持认为,中国“民智未开”,不仅不具备“共和国民之资格”,甚至连实行君主立宪的条件也谈不上。因此只能寄希望于“开明君主”。而前者虽也承认国民素质存在某些不足,但认为,这些“不足”并不妨碍当时的中国通过革命实行民主共和,因为国民“有民权立宪能力”。……这里且不说论辩双方理论上的长长短短,且不说论辩结局对于中国政治发展的重大影响,需要指出的是,这场论战所涉及的“民主”与“国情”之关系问题,在20世纪的一百年中曾屡屡引发出不同人们的不同声音和不同举动,从而对中国实际的民主进程产生过正面的或负面的不同影响。这简直可以说构成了百年中国政治发展史上的一个世纪性现象。或许可以预料,进入21世纪后,“国情”与“民主”的关系问题还会继续引发人们的关注与思考,还会继续影响中国“走向民主”的实际进程。问题在于,如何才能正确地思考、认识与把握“国情”与“民主”这对关系,从而对中国民主进程产生正面的、积极的、良性的影响?按笔者所悟,历史已经启迪我们---对“民主”问题当作层次性分析,对“国情”问题应有多方位考察。两者结合起来,方能正确认识与把握“民主”与“国情”的关系。
首先,要不要“走向民主”?
自有国家以来,世界上一直有人在求索整合政治社会的良善的组织形式。近世发现,民主并非能保证绝对不犯错误,但比起君主专制等其它形式来,肯定可以少犯错误,也容易发现错误、纠正错误。民主并非是十全十美的政治制度,但比起君主专制等制度来,肯定有其独特的优势,故适宜于现代的一般政治社会。可以说,民主早已成为一种普遍的政治价值取向,一股不可逆转的世界潮流。任何一个想要与世俱进、政治昌明的现代国家,都不能置身于民主大潮之外。就此而言,要“走向民主”,这首先是“世情”---世界情势,任何“国情”均不能成为回避或违背这一“世情”的理由。在要不要“走向民主”这一层面上,我们不应片面地强调国情的特殊性,而应当着重认清“世情”的普遍性,认清“世界潮流,浩浩荡荡。顺之者昌,逆之者亡”。经济上落后要挨打,政治上落后也要挨打。百年历史已经见证,孙中山先生是明乎“世情”,顺乎潮流的。中国共产党人是深谙“世情”,与世俱进的。其实,即便曾崇尚“立宪君主”、“开明君主”的有些人,也没有(或没敢)全然否认未来中国是要走向民主的。这也是世界潮流使然。以“国情”为由,敢于对抗民主,逆潮流而行的顽固分子,在上个世纪的一百年中当然也是有的,如袁世凯、张勋之类。结果呢?给中国“走向民主”造成了一些挫折。然而,“青山遮不住,毕竟东流去”,只是那几个政治罪人则个个身败名裂。---历史昭示:世界潮流断不可违!中国总要“走向民主”!
其次,有没有“走向民主”的条件?
历史告诉我们,有些人尽管不否认中国要走向民主,但总认为他们所处的“当下中国”无法迈出“走向民主”的步伐。依据主要是:经济落后,国民的文化素养与民主意识低下。既然条件还没有具备或还不充分,那只能缓行民主。只能将民主推至多少年多少年以后的“未来”。这样的观点不仅出现于20世纪的上半叶,就是在八、九十年代也尚有一定的影响。应该肯定,此类观点具有某些合理性。它看到了发展民主需要国情条件,看到了制约中国走向民主的一些不利因素,看到了在中国推进民主发展的艰难性。正如有学者指出,上世纪初,梁启超在与革命派论战时所发表的某些言论中,也含有此种合理性。(2)这是毋庸讳言的。问题在于:第一,发展民主所需要的条件究竟应当怎样从理论上予以确定?采用划一的、标准化的定量方式,规定生产总值达到多少多少,国民文盲率降至百分之几,才能迈出民主的步伐,科学吗?还有,对于国民的民主意识程度又如何加以量化?这些是需要作进一步探索的。第二,与上述相关的是,如何估量一国的实际国情?如何判断一国有没有“走向民主”的条件?是根本没有,还是初步具备但尚不充分?是无法迈出民主步伐,还是可以迈出但不宜“急行军”?从一定意义上讲,革命派与改良派关于当时的中国能否“走向民主”的相反结论,正是出自于对国情条件的不同估量。历史表明,一定的经济、文化发展水平与一定的民主意识程度,确实是发展民主政治所不可缺少的必要条件,但影响民主的国情因素还不止于此。举例来说,时至上世纪初,绵延两千余年的中国封建专制政治在内外交困中陷入了制度性危机,为发动民主革命,推行民主共和提供了良好的契机。这也应视作当时中国国情中的一个重要因素,一个有利于中国“走向民主”的重要因素。笔者认定,“国情”是一个广涵的概念,应该包含众多的因素---经济的、政治的、文化的;历史的、现实的;的、社会的;阶段性的、永久性的;表层的、深层的;有利的、不利的,等等。比如,一国正处于何种时代背景、何种国际环境之中,这也可以看作是 “国情”中的一个重要因素。从这一方位考察“国情”,便不难见到,“国情”与“世情”之间也存在着某种一致性。总之,对于现实国情条件应当进行多方位的考察与估量。第三,是否应当考虑“国情”中的“区情”差异?中国的一个非常突出的国情因素是,幅员辽阔,各地区间的社会发展极不平衡。从“走向民主”的条件看,经济、文化、民主意识等均呈现出明显的“区情”差异。如果笼统地强调发展民主必须“齐步走”,那势必产生如下的景况:要末让“区情”条件相当欠缺的地区超越现实加速民主步伐,去追赶“区情”条件相对较好的地区;要末是让后者放慢甚或停止民主步伐,去等待前者创造条件后慢慢地赶上来。无论哪种景况,都不利于一部分地区从实际“区情”出发发展本地区的民主,从而也不利于整个国家走向民主。有鉴于此,笔者以为,在思考中国有没有“走向民主”的条件时,除了需要考虑“国情”外,还应当考虑“区情”差异。允许各地区结合自己的“区情”条件具体推进本地区范围内的民主发展。当然,这也必须在遵守全国统一的法制的前提下进行。至于涉及全国范围内的民主发展,则完全应由中央统一规划、统一部署。第四,怎样为“走向民主”创造更加有利的国情条件?国情中的许多因素都是具有动态性的。为了给“走向民主”提供越益有利的条件,应当努力建设社会主义市场经济体制,大力发展经济、文化事业,广泛开展民主宣传,等等。这是一方面。另一方面同样值得重视,那就是应当抓住时机,凭借已有的初步条件积极迈出民主的步伐,推进民主的发展。这样,发展中的民主政治反过来能促进经济与文化事业,能促进社会的可持续稳定,能让民众在民主实践这所大学校中增强民主意识,培养民主习惯,训练民主才能。而凡此种种,又必然可以为“走向民主”创造更加有利的国情条件,构成民主与国情的良性互动。
也告诉我们,有些人总希望急步走向民主,尽快达到民主的理想目标。其用意或许是好的,但把问题看得过于简单了。我们说,在国情条件初步具备的情况下,就应敢于迈出民主的步伐,积极推进民主政治。历史已经证明,这是必要的,也是可行的。但,实现民主政治的理想目标,是不可能一步到位的。这是因为,它必然离不开充分的(而不是初步的)国情条件。而充分的国情条件,包括高度了的、文化、民主意识等,决不是可以一蹴即就的。在此问题上,应防止忽视“国情”中的不利因素,克服盲目乐观。百年政治发展史表明,在,迈出民主的第一步固然不易,但迈好后续的步伐更为艰难。至于欲速不达、事与愿违的历史悲剧更加令世人难以淡忘。看来,在已经走上民主之路的中国,继续“走向民主”的步伐不可能是急速的,而只能是积极又稳妥、持续又稳扎的。逐步渐进,当是中国继续“走向民主”的基本战略。“逐步”须得“迈步”,虽非“急步”,却不可“停步”,更不可“退步”;“渐进”须得“推进”,虽非“猛进”,却不可“不进”,更不可“负进”。一年一小步,几年积为一大步;锲而不舍,渐而永进,中国实现民主政治的理想目标,总会有期。
最后,是不是“走向”“西方民主”?
由于民主是在西方先搞起来的,而它较之封建专制政治又确实显示了不小的历史进步性,因此,对于尚受制于或刚挣脱掉封建樊篱的中国民主人士来说,“西方民主”不特具有明显的吸引力,而且很容易与“民主”等同起来(民主=西方民主)。这样,“走向民主”也就往往成了“走向西方民主”。象孙中山这样的有识之士,也都有过类似的经历。不过,随着议会制民主在中国屡屡受挫,随着第一次世界大战硝烟腾起和俄国苏维埃政权大旗高扬,孙中山“果断地抛弃了完全效法欧美、以欧美为‘榜样’的原有想法,而主张‘以俄为师’”(3)。当然,鉴于国情之差异,他并不主张中国建立完全苏俄式的共和国。至于中国共产党人,则很早就坚定地认为,西方资产阶级民主不合中国国情,中国应当“走俄国人的路”,将民主与无产阶级专政结合起来。党带领人民开展艰苦卓越的新民主主义革命斗争,最终建立起了不同于西方民主,也不完全同于苏维埃民主的中国人民民主,进而推进到了有中国特色的社会主义民主。尽管如此,20世纪内,主张“全盘西化”,主张照搬西方民主的声音依然时有所闻,即使在人民民主正式确立后。持有这类主张的人,或者依然将“民主”等同于“西方民主”,或者只看到西方民主“诱人”的一面,而看不到其“往往为资产阶级所专有” (孙中山语)的实质。还有一个重要原因往往是,忽视了中国与西方国家在国情方面的差异。而这一点——正如上述,不仅共产党人,就是孙中山先生也早已认识到。在笔者看来,现今世界上的任何一个国家迟早要“走向民主”,这决定于“世情”的普遍性,而各国实行什么样的民主则应根据自己国情的特殊性来选择。这叫做“一般”与“特殊”、“共性”与“个性”、“一致性”与“多样性”的辨证统一。应当说,人类社会与自然界中这样的“统一”无处不在。以“国情”的特殊性对抗世界民主潮流与以“世情”的普遍性“克隆”各国民主样式,都是与事物存在的基本相违背的。其实,不用说中国与西方国家之间存在如此大的差别,不宜“照搬”,即便是西方国家之间(如美国与英国)也没有“照搬”。中国发展民主,当然更不能“照搬”或“克隆”西方。中国“走向民主”,当然不就是“走向西方民主”。
不过,也需要从理论上澄清另一种倾向。这也是历史给予我们的启示。在上个世纪下半叶,有时会听说:中西两种民主具有不同的阶级性质,因此没有共同性可言。与此声音相伴的往往是这样一种逻辑:你要搞民主,有些做法与人家的相似,于是,你一定就是搞了“西方民主”!这里涉及到如何看待中西方民主之间“同”与“不同”的问题。不错,中国根据本国国情选择了社会主义民主,它与西方民主有着重大的区别。但不能由此得出结论说,与西方资产阶级民主就“没有共同性可言”。阶级性质不同的民主既然都称为“民主”,就必定存在着一些共同性。窃以为,这些“共同性”主要表现在民主的基本特征与民主的某些具体形式方面。就基本特征言,至少在理论上都得确认“国家权力属于人民”、“公民在面前人人平等”,而且,都得通过代表去行使国家权力。重大的区别就在于,不同的经济基础决定了究竟是多数人,还是少数人实际上平等地享有着政治权利,执掌着国家权力。这就是不同国情下民主的不同阶级性质。
就具体形式言,诸如选举代表的投票方式、代议机关开会的程序等等,往往会有不少相通之处。应当看到,“西方民主”中既包含着由其特殊国情导致的某些因素,这些因素一般不适用于国情不同的其他国家;同时也包含着反映人类共同需要的某些因素,这些因素往往对于国情不同的国家也具有普适性。从理论上讲,这也是“一般”与“特殊”的辨证统一。正是因为这样,我们可以说,中西两种不同性质的民主之间也存在着一定的共同性,一定的历史继承性。而且,西方在完善具体的民主形式方面已经积累了不少经验,其中有些“他山之石”,可供我们“攻玉”。
概括起来,笔者认为,把握“民主”与“国情”的关系,需要重视:在考虑要不要“走向民主”时,应着重认清“世情”,不应片面强调“国情”的特殊性;在判断有没有“走向民主”的条件时,应多方位地估量“国情”,并应联系“区情”;在分析能不能急步“走向民主”时,应防止忽视“国情”中的不利因素,强调“逐步渐进”;在回答是不是“走向”“西方民主”时,应注意“国情”的特殊性,不能“照搬”,但不否认“他山之石,可以攻玉”。
注释:
(1)[美]亨廷顿,见《大百科全书 学》第488页。
(2)徐宗勉 张亦工 《近代中国对民主的追求》安徽人民出版社96年版,第55页。
(3)韦杰廷 陈先初《孙中山民权主义探微》广西师范大学出版社95版,第83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