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催生的“早产儿”——《故都的秋》
关键词:《故都的秋》 “早产儿” 张力
摘 要:运用思维学的方法对郁达夫的散文《故都的秋》进行分析,认为该文是被催生的“早产儿”。这不但在文章写作的前后背景中可以找到蛛丝马迹,而且文本本身也留下了抹不去的痕迹。尽管如此,它仍然健康、俊美,充满生命的张力,是对故都所唱的一曲无尽的挽歌。
据郁达夫日记记载,《故都的秋》这篇散文作于1934年8月17日,是他到北京的第四天。郁达夫第一次到北京还是在他1913年去日本留学之前。年届不惑的郁达夫在经过21年的奔波后再次回到这物易人也非的故都,必然会感慨万千,就像是多年后邂逅一位一起长大的好友,眼睛里写满的除了亲切与兴奋,还有岁月的沧桑和生命的沉重。
郁达夫和北京的感情深而且浓,就像故都的秋色一样。他此次到京第二天的日记中这样写道:“卖旧书之伙计某,还记得我十年前旧事,相见欣然,股股道故,像是他乡遇见了故知。”1923年秋,郁达夫从日本回国后不久就不得不为了生计打算应聘到北大讲授学,度过了一年多孤独而苦闷的生活。这在去北京半路上写的《海上通讯》里就做了预言:“我此番北行,你们不要以为我是寻快乐而去,我的前途风波正多得很哩!”这期间的心情在他的作品里充分表现了出来。像他自己在1927年所写的《五六年来创作生活的回顾》中认同的观点一样,“文学作品都是作家的自叙传”。其中还说,“到北京之后,因为环境的变迁和预备讲义忙碌,在1924年中间,心里感到了许多苦闷焦躁,然而作品终究不多”。这“不多”的作品包括散文《零余者的自觉》《一封信》《北国的微音》《小春天气》,以及短篇小说《薄奠》等。这些作品,尤其是散文,像作者生活的镜子一样,反射出孤独苦闷的寒光。在孤独苦闷的日子里,他经常出入旧书铺,难怪十年后卖书伙计还记得他。而这也一定就会触动他陈旧而脆弱的心弦,拨动起当年浓浓的忧郁。虽然时间已经过去了十年,但过去并不等于消失。往事已不再清晰,而当时的情绪却像生存中永不消散的雾霭一直笼罩着他,成为心灵的底色。而我们也只有穿过的层层迷雾,才能准确地为文章把脉,探寻出一条通往作者心灵的小路。
从字面看,“故都的秋”是一个很笼统的概念,在这里,“故都”是指北京无疑,而“秋”又是哪一年的秋天?1923年,郁达夫到北京已是10月10日,只赶上秋的尾巴。而这也确实是个多事之“秋”,正赶上新总统曹锟晋京。1924年,他才在北京度过完整的一年。否则也就不会有另一篇散文《北平的四季》了。而文章说“不逢北国之秋,已将近十余年”,却与事实不符,恐怕是作者有意遮掩。因为在1926年6月19日,因其子龙儿在京患脑膜炎夭折,郁达夫从广州回到北京一直住到10月初才离开,恰好将1923年不得全顾的“秋”补上了。那三个多月,“完全沉浸在悲哀里”,甚至“当微凉的早晚,我们俩(指作者夫妇)都想换上几件夹衣,然而因为怕见到他(指龙儿)旧时的夹衣袍袜,我们却尽是一天一天的捱着,谁也不说出口来”,还哪有心思去品味故都的秋色呢?但是,这样的秋天,作者又怎能从记忆中抹去呢?恐怕是另有原因。这需要我们对文章写作的具体过程及场景进行分析。
据当天日记记载:“晨起,为王余杞写了二千字,题名为《故都的秋》。”前一天的日记中还谈到:“接人间世社快信,王余杞来信,都系为催稿的事情,王并且还约定于明日来坐索”,作为著名作家,这样的事情是家常便饭。王余杞和郁达夫素有往来,这次到北京之前,远在天津的王余杞还提出要为郁达夫及其家人办理“胶济津浦路免票”手续。如此看来,接到王的催稿信后,郁达夫就不得不提笔了。然而,郁达夫又为什么单单去写故都的“秋”呢?可能是“应物斯感”吧?因为他在前一天的日记中说道,“晨起上厕所,从槐树阴之中看见了半角云天,竟悠然感到了秋意,确是北平的新秋”。可是,即使对于北京的秋,他也是怀着深刻超常的感情,甚至如文章结尾所言,“秋天,这北国的秋天,若留得住的话,我愿意把寿命的三分之二折去,换得一个三分之一的零头。”如此深刻的眷恋区区二千字岂能道尽?我们还可以算一下速度账。1932年写《迟桂花》时,他连续三天的上午各写了四千字,午后还能写上一二千字,这当然要考虑到文体的不同,而舒适安然的写作环境也很重要。写《迟桂花》时,他独自一人住在杭州西湖的睡明楼上,除了安心养病,没有多余的烦恼。创作力旺盛的那三天都是凉爽的雨天,而且他“早睡”、“睡得快适无比”,之前又经过数日的酝酿,原计划能写一万五六千的文章,结果写出了二万一千字。而写作《故都的秋》时,他拖家带口,从青岛济南,坐火车抵京。旅途劳累,行踪不定,再加上访友、应酬,怎能静下心来写东西?况且,1937年他在谈写作的经验时说,“平生的信条,第一是‘被催逼出来的文字,决不是好作品’。因之我自开始写作到如今,从没有写过一篇有自信的作品”。如此看来,《故都的秋》也是被催逼而生的“早产儿”之一了。我们且不说他对“早产儿”有无自信,只是他那篇堪与此文互文的《北平的四季》里,也提到《故都的秋》已“对这北平的秋季颂赞过一遍了,所以在这里不想再来重复”之后,似乎还不过瘾,又对北平近郊的秋色描绘赞美了一番,并且与《故都的秋》文“扬北抑南”的论调一致,称南方的秋不过是“小春天气而已”。据此,我们至少可以推度,《故都的秋》文中没有言及北平近郊的秋色,也是有一定原因在里面。
尽管《故都的秋》作为一个“早产儿“,没有来得及吸取和凝聚足够的营养从而得到壮大,就被那急于要见到自己婴儿的父亲粗暴地剪断了脐带,但它仍然健康、俊美,充满生命的张力。从以上的分析我们可以揣测,如果当时郁达夫有更好的创作环境,《故都的秋》这篇散文一定会比我们现在看到的更加宏大、壮美!可是,历史已成为过去,伊人已沉睡于他乡,我们的揣测也只能是臆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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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郁达夫.郁达夫选集[M].北京:人民文学出版社,2001.
[2] 王观泉.颓废中隐现辉煌——郁达夫[M].上海:上海书店,2001.
[3] 丁言昭.郁达夫日记[Z].太原:山西出版社,1999.
[4] 王映霞.王映霞自传[M].南京:江苏文艺出版社,1996.
[5]陈子善,王自立.郁达夫研究资料[Z].广州出版社,1985.






